返回北京在戒严中(17 / 18)  李自成:全十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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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谈了一些别的问题,不时地发出叹息。约摸到三更时候,杨廷麟告辞要走,因为他明天早晨还要进宫早朝。卢象升也不留他,叫仆人端出酒来劝他饮了几杯。卢象升原来酒量很大,自从父亲死后,为着守孝,滴酒不再入唇。为着怕路途上会有危险,他派了五十名骑兵把杨廷麟一直送到德胜门。在辕门外分别时,他握着朋友的手说:

    “伯祥,请你转告京中故人,我卢象升决不会辜负主恩,也决不会辜负诸位故人和京师百万士民的殷切属望!”

    不知是由于他的感情激动,还是由于他的心头上压着难言的愤懑和悲痛情绪,这位勤王大军统帅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竟然微微地有点打颤。幸而刺骨的寒风在呼啸着,这种微微的颤栗没有被杨廷麟觉察出来。

    第二天上午,卢象升把大小将领召集到行辕来听他训话。他叮咛大家尽忠报国,不要因为兵少势孤而气馁。训话刚毕,杨嗣昌到昌平来了。他把杨嗣昌迎进大厅,奉茶以后,开门见山地问:

    “学生与高总监分兵的事,阁老大人知道了么?”

    杨嗣昌笑着说:“学生已经知道了。老先生还得分一回兵。”

    “什么?!”卢象升掩饰不住吃惊地问,同时感到有一股凉意蓦然从脊背透入心里。他又轻轻地追问一句:“为什么又要分兵?”

    “新任总督陈方垣已经到京。皇上的意思是叫他统率山西援兵。他大概今天下午就会来昌平拜谒阁下。学生一来是代朝廷来向老先生慰劳,二来也是把皇上的这个决定奉告阁下。”

    卢象升没有马上回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他认为这又是杨嗣昌和高起潜捣的鬼,他们竭力使他没法同清兵作战,免得妨碍他们秘密地同敌人进行议和。他的心中非常愤激。但是这件事既然得到了皇上的同意,他就不好发任何牢骚。悲愤、失望、压抑和沮丧的情绪织成一张又厚又重的网,网住他的心头。他在心里说:“算了,倒不如赶快战死沙场,免得受群小摆布,多生闲气!”过了很长时候,他竭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淡淡一笑,说:

    “既然是出自上意,学生当然遵旨分兵。这样很好。学生身戴重孝,本不宜为三军主帅。今蒙皇上圣恩,使学生只率领宣、大兵马,免有覆之虞,心上就轻松多了。”

    他们谈了一阵闲话,话题转到了议和的消息上。卢象升再也忍耐不住,完全忘记了个人利害,望着杨嗣昌的脸孔,愤愤地说:

    “文弱!城下之盟,《春秋》所耻。敌兵蹂躏京畿,公等不思如何派兵遣将,决胜疆场,而日日主张议和。难道不想一想,南宋之事,千古所悲,岂可重见于今日?更不想一想,长安口舌如锋,袁崇焕之祸岂能免乎?”

    杨嗣昌满脸通红,说:“若如此说,老先生的尚方剑当先从学生用起!”

    卢象升用鼻孔冷笑一声,说:“我既不能奔丧,又不能战,吃尚方剑者应是我,而不是别人!”

    杨嗣昌站起来,背着手来回地走了一阵,然后站在卢象升的面前,勉强笑着说:

    “九老,你不要以长安的流言蜚语陷人。”

    “流言蜚语?”卢象升又冷笑一声,“周元忠赴满洲讲和,来往已非一日。此事发起于辽东巡抚方一藻,主其事者是你本兵杨文弱,北京城无人不知,何谓流言蜚语!”

    杨嗣昌的态度很窘,心中十分恼恨,但只好苦笑一笑,捋着下巴颏上的胡须说:

    “老先生既如此信以为真,学生就不必说别的话了。”

    把杨嗣昌送走以后,卢象升回到屋里,想着今后的对敌作战更加困难,同时不由地联想到秦桧和岳飞,愤慨地说:

    “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几个幕僚走了过来。那一位曾劝他把千里雪赠送给高起潜的幕僚小声劝他说:

    “大人,你刚才同杨阁老当面争执,使他不好下台,似乎不妥。古人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与彼作口舌之争?”

    “我实在忍耐不住!”卢象升顿脚说,“目前敌兵深入,京师戒严,而他们的眼睛只看着陕西剿贼,不惜受城下之盟,叫我如何能不说话!”

    “可是他目前既是本兵,又是辅臣,深蒙皇上宠信。这样同他争吵,今后他更要事事为难。大人纵然胸怀磊落,不戚戚然以谗忌为念,然而今后大人如再想同东虏作战,就更加困难重重。”

    “如今我们的人马只剩下一万多一点,当然更困难了。但不管成败利钝,我决心以一死报国!”

    当他用极其悲愤的声音说出来“以一死报国”这几个字以后,他的心中一酸,不由地滚出来两行热泪。幕僚们都低下头去,很久很久,不敢抬起眼睛望他。

    但是直到现在,他还在希望杨嗣昌回心转意,而且对皇上也没有完全绝望,总以为皇上只是一时受了蒙蔽。他想了想,叫仆人拿来笔砚笺纸,给杨嗣昌写了一封短短的信,在信中这样写道:

    老先生若能回心僇力,以济国家,即胸中有如许怪事,弟终不向皇上一言。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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