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北京在戒严中(16 / 18)  李自成:全十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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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三百年江山会葬送在我辈一代手中,但情势确实十分危急。你另外还有何高明之见?”

    杨廷麟沉默片刻,从嘴角露出来一丝苦笑,说:“我本来还想奉陈一个愚见,可是如今觉得说出来大人也不会采纳,采纳了也不好去行,还是不说吧。”

    “什么高见?快请说出。”

    “皇上打算等洪九老、孙白谷把李自成消灭之后,调他们来京勤王,大人知道吧?”

    “知道,怎么样?”

    “我曾经这么希望,由大人出头,建议皇上赦李自成之罪,召他带兵与东虏作战,将功赎罪。同时召洪九老与孙白谷即速来京,分任蓟辽总督与辽东巡抚。大人率宣大、山西劲卒,加上李自成之众,攻敌之前,洪九老与孙白谷于长城内外扼敌之后,畿辅州县坚壁清野,号召在野豪杰、父老兄弟,人人执干戈以卫桑梓,则东虏可一战而溃,胜负之势从此改观。”

    卢象升笑着摇摇头:“伯祥,这才真是书生之见。这样的意见怎么敢奏闻皇上?”

    “是的,我也想到大人不会采纳,皇上更不会采纳。”

    “李贼溃灭在即,你想,皇上岂能使洪总督、孙巡抚功亏一篑?再说,像李自成这班流贼,在内地因利乘便,东西流窜,有时还能使官军吃点亏,好像他们还有一些本事。其实,他们一旦离开内地,一无奸细猾民供其驱使,二无饥民供其裹胁与号召,就无从施其伎俩,何能与虏作战?”

    “不,总督大人差矣。大人前几年虽然同流贼作过多次战,屡获大捷,但流贼并不像大人说的那样不堪一击。如真不堪一击,何以十年以来,如火燎原,朝廷竭全国之力不能扑灭?况且据下官所知,李自成与其他流贼不同。他善于用兵,常能化险为夷,转败为胜。虽为高迎祥旧部拥为诸贼首领,号为闯王,但粗衣恶食,与士卒同甘共苦。其部队纪律严明,部伍整肃,甚至比官军还强得多多。如果朝廷真能赦其不死,待之以诚,使其立功疆场,实在对国家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惜,区区愚见,无人敢向皇帝建言耳。”杨廷麟看见卢象升的脸上流露着很不以为然的神情,觉得不该对他说这么多,于是又笑着说:“廷麟叨在相知,故敢不避冒昧,放肆陈言。要是在别人面前,像这些话,我连一个字也不会说出。”

    卢象升含着讥讽,微笑地问:“阁下对李自成何以知道这么多?”

    “剿贼为国家大事,可惜朝廷上对流贼情形多茫茫然略无知识,如在鼓中,如在梦中。不知己,不知彼,何能取胜?廷麟一年来对此稍能留心,故敢说略知一二。”

    杨廷麟实际上对农民军的情况略有所知,是一位做御史的朋友喻上猷告他说的。近几个月,张献忠派一位姓薛的将军住在北京活动,这个人因为喻上猷是湖广省在京城的一位名流,所以也常常拜望他,同他拉关系。喻上猷趁着这个机会,向薛将军了解到十三家的起事经过、发展历史和目前情形。所以喻上猷对李自成的了解,比那些只靠塘报、邸抄和道听途说去妄谈农民军的京官们清楚得多。喻上猷又将李自成等人的情况转告了廷麟。现在杨廷麟一看卢象升对农民军抱着很深的成见,他就不敢再提一个字了。他把眼光移到墙壁上,看见中间挂着关公像,旁边是卢象升写的岳飞的《满江红》,字体娟秀而遒劲,一望而知是从王羲之草书帖变化出来的。下边署的日子是昨天,除阳文“象升”图章之外还有一个阴文闲章:“大夫无境外之交”。杨廷麟明白象升写这首词和用这个闲章是有无限感慨的,于是勉强一笑,说:

    “即使岳武穆生在今日,恐也会雄图难展,徒自凭栏长啸,壮怀激烈。”

    卢象升叹口气说:“伯祥,你看,我一到这里,心中就觉得奇怪。不知何人在大厅座后的屏风上写着文文山的《正气歌》,在这间卧室中挂一幅关公像,好像这就是我的下场。”

    “大人!你一身系社稷安危,何出此不祥之言?”

    “唉,这是天数!”

    “啊?……”

    “弟几年来出生入死,心力交瘁,无奈贼愈剿而愈横,虏愈防而愈强。今日大敌压境,京师危急,弟身为总督,欲战不能,不战又无以上对天子,下对士民。处境如此,岂非天数?”

    “畿辅屡受鞑子蹂躏,民气可用……”

    不等朋友说完,卢象升截住说:“不能光看民气。南宋初年,中原与河北民气何尝不好?无奈朝廷自有主张,致使李纲无功,宗泽殒命,岳少保见害于风波亭。民气有什么用!”

    “老大人身为统帅,大局尚有可为,不应如此灰心。”

    “不瞒你说,弟从今而后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付之天耳。”停一停,卢象升不放心地问,“伯祥,招抚闯贼之议,你可同别人谈过?”

    “不曾同别人谈过。”

    “此事重大,我劝你千万莫同第二人谈,免得惹出是非。朝廷对张献忠的招抚也只图羁縻一时,以后看情形再说。张献忠并无归顺诚意,熊文灿迟早会败在这件事上。如今谁要是再建议招抚闯贼,那就太不识时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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