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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明和吕秀春是一对知识青年夫妻。刘海明是县城街上的知识青年,临下乡前,有亲戚给他提亲,说的是邻县街上的知识青年,和刘海明同是高中六六届生,人长得俊俏,性格又贤惠。两人见了面,彼此都很满意。两家的大人,尤其满意,并且觉得,两个孩子搭伙过日子,也更叫人放心。既然是插队落户,成了亲才是真正的落户。县城的生活和农村的,区别其实不大,每一户人家都有亲戚在乡里,乡里呢,也有一些亲戚在县城。他们认为,在哪里都有会过日子和不会过日子的人,会过日子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好!所以,就并不顾虑在农村安家这件事,相反,还对在农村的生活有着种种认真的设想和准备。刘海明在下乡前就结了婚,对象名叫吕秀春。
每个知识青年都有一笔安家费,加上零点三立方的木料,他们俩合起来就挺可观,各人家中再帮助一点,于是,就盖起了两间小屋,还是半砖的。地点在家后,坝子底下。虽然有些孤,可不远处就是小学校,有上课下课的铃声,还有早晨升国旗的国歌、小学生的读书声,就不显得多么冷清了。
生产队呢,虽然是不怎么欢迎知识青年的,因为占了他们的粮草地亩,但见这对青年是认真来过日子的,也还是欢喜的。因为这里包含着一种,对他们世世代代的乡里日子的尊重和肯定。他们很慷慨地批给这对新人宅基地、自留地,将安家费交付他们自己支配。而不是像对其他那些知识青年一样,将旧屋折成安家费和木料给他们,自留地则以提供瓜菜的方式抵掉了。其他那些青年,也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并不像刘海明那样,每一件事情都要和队里计算明白,对自己的利益非常保护。逢到这种时候,队里一方面觉得他不好对付,另一方面也觉得,这是个真正扎下根来谋生计的人。他们一半佩服一半讽刺地说,要是在旧社会,刘海明准能成个地主。
刘海明如不是十分的清秀,就要显得厉害了。他皮肤很白皙,眉眼有些像姑娘,身条儿细长而匀称,衣着相当整洁,态度斯文。但他的样子,却更像一个标致的农民,而不太像城里的学生,这是因为他有一种退缩,同时又警觉的表情,这表情来自狭隘的、关闭的心理状态。他心思很细,打算很多,又都是埋在肚里,平时和人说话交道,也是颇随和大方的,但一有了事,他的心思就全显了出来。
他的对象吕秀春却是另一种类型。她果然是如那介绍人说的,俊俏又贤惠。她是那种天生的黑皮肤,要是在城里,就会被人称作“黑里俏”。她的眼睛本是大而圆的,很深的双眼皮,笑起来却变弯了。但一点不媚人,而是特别的心善的那种。她的脸型略有些见方,但轮廓是柔和的,看上去就很大气。气色又总是很好,黑亮亮的。头发黑漆漆地剪到耳下多一点的地方,挑个偏路,发多的一边夹一个花塑料卡子,是有些乡气,却是好看的乡气。她又说着那个邻县的口音,在自我为中心的本乡人心目里,外乡总是偏远的,所以更觉得她是乡气的。那种口音是将“哎”的音发成“哎”和“啊”之间的那个音,口型张得很大,舌根却向上顶着,“嗳”“嗳”的,人们就叫它“癞子腔”,也叫“侉腔”,乡俗里是有些成见的。就有小孩子学她说话,她并不生气,只是有些腼腆,笑着,轻声骂一句。她就是这样一个温柔的媳妇,队里人称呼她,也像称呼庄上那些外嫁来的媳妇一样,姓前边冠以“小”字,叫她小吕。
这两个人,一个是精明,一个是老实,在乡里人的吃苦上又加上了街上人的高要求,所以日子过得就很有样子。方才说过,乡里的生活与街上的,差别本来不大,挑水,烧锅,这些为一般知识青年视作畏途的劳动,在他们则得心应手。还有喂猪喂鸡,也是有经验的。他们的猪圈还特别干净,灶台也特别干净。屋里铺了水泥,扫得像镜面一样。屋前的一块地,虽是泥地,也扫得镜面似的。案板、矮凳、条案,都是新打的,没上漆,散发出木头的清香。有一些家什是从街上的家中带了的,不是乡里人家中可见得到的,但也不是奢侈,而是极其的实用。比如一口带纱门的小橱,放着碗勺、筷子、碱面、火柴,和剩菜。还有铝锅,也是乡里没有的,带着街上生活的气息。总之,他们这个家,你要走进去,真是觉得称心称手。小吕呢,又特别地和人亲,见人来就让人坐,忙着烧茶。刘海明是爷们,自然矜持些,脸上带着笑容,也是欢迎来人的意思。能看出,他们俩都很为这个家感到满意,期待别人的夸奖和羡慕。
不久,他们就有了小孩,一个男孩。脸模子、眉眼、皮肤,都像极小吕,但很微妙的,脸面这一块,却像刘海明,面薄。而更奇妙的,这两项合起来,反倒谁也不像了。他既不是小吕那样老实温柔,也不是刘海明的玲珑剔透,而是有些深不可测,很神秘,谁也看不出他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有了孩子,小吕变得更温柔,而且甜蜜,看着婴儿在她怀里,脸颊一鼓一鼓地咂奶,她脸颊上的笑靥也一隐一显,渐渐地就入了神。现在,她基本不下地了,婴儿成天在她怀里,队里也格外对她宽容。因是知识青年,也因为小吕的人性实在绵善,拉不下那个脸说她。婴儿就养得很娇,一刻离不开妈。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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