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进了屋,杜茉莉按下了电灯的开关,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何国典的目光落在了墙上的大像框上,儿子何小雨明亮的大眼睛注视着他,他的身体瑟瑟发抖,眼中呈现出惊恐的色泽。杜茉莉对他说:“国典,你不要怕,那是我们的儿子小雨呀,他没有死!”
“什么,什么?你说小雨没有死?”何国典喃喃地说。
杜茉莉认真地对他说:“是的,小雨没有死,他只是先去了一个地方,他在那个地方等着我们,我们迟早会和他相见的,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等待我们相见的那一天!”
何国典的脸扭曲着,突然大声喊叫道:“杜茉莉,你胡说!小雨分明死了的,你为什么要说他还活着,你疯了,杜茉莉!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小雨真的是死了的啊!”
杜茉莉呆呆地看着何国典。
他是清醒的,是的,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他知道儿子已经死了。他开始真实地面对自己了,这是好事啊!杜茉莉呆立了一会后说:“国典,小雨是死了,可他在我们心里永远活着,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另外一条道路上相逢。”
何国典听清楚了杜茉莉的话,他稍稍平静了些,点了点头说:“小雨是死了,可他永远在我们心里活着!”
杜茉莉看他如此落魄的样子,好像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百思不得其解,她边给他脱着肮脏的衣服,边轻声问道:“国典,你这是怎么了,不在工地上好好呆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还跑回来了。”
何国典喃喃地说:“茉莉,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杜茉莉想,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人能够安全回来,已经是万幸的了,她的右眼皮好像不跳了。她说:“国典,我们不会分开,我说过,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何国典沉默。
杜茉莉脱光了何国典的衣服,然后自己也脱得只剩下内衣内裤,扶着一瘸一拐的他,走进了卫生间。杜茉莉边打开热水器,边说:“国典,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告诉我好不好,我是你老婆,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和我说的呢?你看你,自从地震后,你和我说过什么心里话,你把一切都闷在心里,多难受呀!那些东西埋在心里,是有毒的,你为什么就不能把它说出来呢。也许你说出来了,积压在你心里的毒就排出来了,你就放松了。”
何国典还是沉默。
莲蓬头上喷出了热水,杜茉莉试了试水温,就往何国典的头上浇下去。何国典闭上了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凭杜茉莉不厌其烦地给他清洗脏污的头脸和身体。何国典的身体在清洗中渐渐地舒坦,头脑也渐渐地清醒,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像妻子一样对待他?何国典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大灾之后,何国典经历了人间冷暖,也只有妻子真正的对他不离不弃,而他给予妻子的又是什么?那是和灾难一样深重的负担。他没有给妻子安全感,也没有给妻子安慰,更没有给妻子爱……相反的,他总是让妻子担惊受怕,让她的精神倍受折磨,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妻子比他更无助,更需要关怀……她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何国典有愧于她啊!
杜茉莉蹲下身子,给何国典洗腿时,发现他那受过伤的膝盖肿得像发面馒头,惊叫道:“国典,你的伤又复发了呀,都怪我不好,让你去建筑工地干活,一定是重活让你的伤复发了!我真无能,怎么就不能给你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呢。唉,你这个人也是的,膝伤复发了,应该打个电话给我,让我去接你回来的呀!你怎么就自己跑回来了,这受多大的苦,遭多大的罪哪!”
何国典突然开口了:“茉莉,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杜茉莉说:“别说傻话了,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一定很痛吧!”
何国典咬着牙说:“不痛!”
杜茉莉拿了一条毛巾,擦着他的头发和身体,边擦边说:“不要死鸭子嘴硬了,还不痛!你以为你是铁打的。”
何国典说:“现在真的不痛了。茉莉,我——”
杜茉莉给他擦干身体,扶着他走出了卫生间,让他躺在床上,给他盖上了被子:“国典,你先躺着,我去洗洗就来,有什么话,一会我们床上说,好吗?”
何国典说:“好。”
杜茉莉很快洗完澡,她找了一块膏药,贴在了何国典的伤膝盖上,她说:“你浑身瘦得没二两肉,如果全身都像这个膝盖一样肿点,你就不是一只瘦猴了。对了,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不要落下病根,那就不好了。我活着还可以照顾你,我要死了,谁管你呀!”
何国典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杜茉莉钻进了被窝,被窝里冷冰冰的。她的身体往何国典身边靠了靠,她多么想让丈夫紧紧地抱着自己,何国典没有这样做,他只是说:“茉莉,我再不去工地了。”
杜茉莉说:“不去了,我不会再让你去了。我应该考虑到,那里的活重,对你受过伤的膝盖不好的。你是个实在人,什么脏活重活都会抢着干。不受伤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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