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一角还堆放着两台打谷机,另一角放着一张小床。朱碧涛在用一个搪瓷脸盆接漏下的雨水。雨水掉在脸盆上发出悦耳的声响。朱碧涛在看一本很厚很厚的书,他嘴巴里叽叽咕咕的,说着黑子他们听不懂的话。朱碧涛的头梳成小坟头,挺好看。他穿的是一件灰色的咔叽布的中山装,中山装的上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
朱碧涛在泥屋里专注读书的样子让黑子吃惊。他们还看到了一件古怪的东西,那东西好像是金属制成的,通体发出一种亮光。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许多年后,黑子才知道那就是西洋乐器萨克斯风。
不久,黑子就迷上了从那古怪东西里发出的声音。
<er h3">3
天一放晴,曲柳村的广播里传来了文书王松国的叫声:“广大社员听好了,广大社员听好了。大家到中学的操场上开批判大会。”
“又要开批判大会。”黑子说,他知道一开批判大会,学校就会停课。
果然,课刚上到一半,老师就说,课就上到这里,大家到操场上集合,参加批判大会。
曲柳村的人纷纷涌向中学校的操场。人们不得不来,如果谁没到,那是要扣工分的。那年头,开批判会像家常便饭,大家都习惯了。人们嘻嘻哈哈地到场之后,右派分子朱碧涛就被押上了学校的土台子。
朱碧涛头戴高高的纸帽子,纸帽子写着:“反动右派朱碧涛”。
朱碧涛的双手被反绑着。
他的胸前挂着一块沉重的木牌子,木牌子上写着:“打倒右派分子朱碧涛”。
主持批斗大会的是大队支书丘火木。
丘火木大呼口号:“毛主席万岁!”
会场上潮水般的喊声:“毛主席万岁!”
丘火木又大呼口号:“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会场上潮水般的喊声:“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
呼完口号。丘火木队朱碧涛呵斥道:“朱碧涛,你认不认罪!”
朱碧涛说:“我认罪,我认罪!”
丘火木大声说:“右派朱碧涛,交代你的反革命罪行!”
朱碧涛说:“我交代,我坦白交代!”
台下群众有人大声说:“说话大声一点,我们听不见。”
朱碧涛的声音突然提高,他的声音让曲柳村的人吓了一跳,这个右派的声音竟然那么嘹亮那么好听,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报新闻的那个男播音员的声音一模一样。只见朱碧涛抬起了头,他的眼镜片在阳光的反射下发出刺目的光芒,他用播音员一样的语气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说:“我叫朱碧涛,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毕业于北京大学。大学毕业后就到俄国留学,解放后在北京外交部当翻译。我平时不注意思想建设,和苏修混在一起,做了许多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的事情。领导后来把我下放到省城的一个工厂劳动,没想到我又辜负了人民的期望,在工厂里不好好劳动,还里通外国,给苏修写信。我该死,我认罪。人民群众在我身上踏上一万脚我也心甘情愿。我一定要洗心革面,向广大的人民群众学习,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再教育……”
朱碧涛一说就说了半个多钟头。
曲柳村的群众像是听了一场动听的演讲,根本就不是在听他认罪。文书王松国眼睛都直了。其实,群众从来没有在现场听过这么标准的普通话。
朱碧涛的话音一落,竟有人劈里啪啦地鼓起掌来。
这一鼓掌就坏了事。
只见丘火木霍地站起来,怒目圆睁,他大吼道:“谁在鼓掌!谁为反革命右派鼓掌!民兵呢,把鼓掌的人抓起来批斗!”
民兵去人群中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鼓掌的人。
丘火木气坏了。
他把矛头指向了朱碧涛,这右派还挺狡猾的嘛。他本来想,批斗批斗,游游街算了,没想到弄出鼓掌的事来,他的面子挂不住了。这事要是传到公社,还不撤了他的职,说不定还要查办他批斗他呢。想到这里,他的头皮就有些发麻。
他要把批斗会升级。
丘火木大声说:“朱碧涛认罪彻不彻底?”
群众纷纷说:“不彻底!”
谁都怕被抓去批斗,何苦呢,支书说东就东,说西就是西吧,不要惹麻烦为妙。什么正义,什么公理,他们不会去管那么多,也懒得去分辨。
黑子一听群众的“不彻底”,心里就哀叫了一声,朱碧涛完了。果然,丘火木下令把朱碧涛吊在了土台子边上的一棵大桉树上。
“吊得太高了,放低一点。”丘火木说。
民兵营长就把朱碧涛放低了一点。
丘火木说:“社员们教育教育这个死不悔改的右派分子!”
他的话音刚落,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就跳了过去,对着朱碧涛像打沙袋一样打起来,边打边说:“让你不好好认罪!让你不好好认罪!”
朱碧涛说:“大伙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