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块玉放到妹妹手中,便听见外面有人低声说话。
一人担心:“拿这么多,不会被发现吧?”
另一人笑道:“不过两个小屁孩儿,家里的东西都没有数,能知道什么?拿就是了。再说,我前阵子已经巴结好了贺长老。如今这宋氏的局面你还没看清?贺长老渡劫期的修为,贺家又是最庞大的附族,挟这两个小娃娃号令宋氏,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咱们多拿些东西,回头孝敬他们,将来才有好日子……”
黑暗里,只见外头两人贼老鼠似的偷拿东西。
那一瞬间,宋元夜浑身发抖,就要冲出去大声叫破。
但一双纤弱的手,从后面伸来,将他拉住的同时,也捂住了他即将发出的声音。
那双手尚因为高烧,有些发烫。
宋元夜转过头,就看见了妹妹兰真在黑暗里那双浸了水似的眼眸。她一样感到屈辱,但比他冷静,微微咬着牙关,竟没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动也不动地盯着外面,直到那两个人离去。
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那的确是一个寒冷的夜晚。
屋内没有点灯,窗外只有雪光。
他问妹妹:“我们就这样忍受吗?”
妹妹捏着那块暖玉,眼眶也发红,过了很久,才说:“兄长,我们不仅要忍受,还要忍受比这更多。我们要习惯这样的日子……”
“现在回想,她从小就比我冷静,看得也比我更远,恐怕那时候就已经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宋元夜还记得接下来那几年发生的事,“因为过了不久,她便在宋氏长老会上说,父亲遗命,要陈家作为附族辅佐幼主。我知道,父亲从没有这样说过,长老们也怀疑。但陈家那时势大,前任家主修为正高,怎会放弃这样一个机会?他们当然要进,要与贺长老角力。如此,我兄妹二人,才能得喘息之之机。”
赵霓裳面无表情地听着。
但此时的宋元夜完全没有看见,只是自顾自叙说:“过了几年,贺长老在一次外出办事时死了。陈家本该得势,可没过多久,横空杀出个陈规,屠了陈家百余口……那一天,妹妹下令,把陈规关到地牢里。但那天深夜,我悄悄跟着她出去,看见她亲自进了地牢……”
在这样庞大的世家,许多事是禁不起细想的。
宋元夜垂着眼帘,终于暴露出性情里脆弱又心软一面:“我知道,妹妹绝不是表面上那样与人为善,有时甚至会让人感到害怕……可她是我妹妹。我纵想自己事事不如她,也不是没有过不平。只是她做这一切,勉力支撑,何尝不是为了父亲遗命,又何尝不苦?”
赵霓裳却想:苦?你们世家之中争权夺利的倾轧,也能以一“苦”字盖之,那在这朱门绣户、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为你们衣食享受、丹药法器不得歇憩、动辄得咎的蝼蚁奴仆,所受所忍的一切,又算什么?这世间哪怕有一千一万人怜悯你、怜悯宋兰真,里面也绝不包括我一个。
宋元夜只道:“妹妹哪里都比我好,终究是我近来所为,使她失望,才有如今的争吵……”
赵霓裳终于道:“不,不是。”
她先才一直不曾出声,以至于宋元夜几乎快忘了,旁边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侍女,此时酒意渐深,便不免一怔:“不是?”
赵霓裳笑起来:“当然不是。”
她清秀的面容因近日之事,难免染了几分愁绪,然而这时月下一笑,却因此分外动人。
宋元夜心底忽然动了一下。
只听赵霓裳道:“天底下怎能人人都像兰真小姐一样聪慧呢?一定只是因为近来事烦,她心中焦虑,才与您生隙。毕竟老家主曾要你们齐心协力,她怎么会为一点小事便厌憎您呢?大的道理,我不懂,但我父亲说,柔软的丝线有柔软的绣法,硬实的衣料也有硬实的织法。兰真小姐这样,固然从不出错;可听闻,神都也曾有王氏的圣主,和您一样的仁厚宽和……也许,和织布绣衣一样,管理一个世家,也有不同的方法呢?”
她拿织布绣衣与治理世家做比,实在是简单到好笑。
但宋元夜听后,心中竟感到一丝微暖——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也或许是没有人敢,对他说,你可以和宋兰真不一样,不必那样聪慧,可以用你自己的办法管理一个世家。
宋元夜感到好笑,也真的笑了,只是笑过后,却抬了手指压住太阳穴,情绪重又低落下来:“可惜,你没早些遇到我,对我说这些话。否则,昨日我绝不会将制羽衣的事交给别人,使你难堪……”
他显然还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所以只用了“难堪”二字。
也是,死一只鸟罢了,这样的事怎值得传到少主的耳朵里呢?
何制衣若是聪明,也绝不会主动禀报。
赵霓裳一笑,冲他一眨眼,竟道:“可您也没夺去我副使的位置,不是吗?”
宋元夜有些迷惑地抬头看她。
赵霓裳心中想,有你这样一位当不了家主的兄长,便是宋兰真这一生真正的劫难所在!而我,将抓住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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