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感受到了阵阵凉意,脖子那无形的枷锁越勒越紧。
“仲父自然是领尚书事,而且是总领尚书事,负责整个尚书署的运作。”刘贺状貌甚恭地说道。
刚才,霍光以为只要继续当这领尚书事,那么多多少少仍可以掌握一部分朝政。
但是如今看下来,不管是领尚书事也好,总领尚书事也罢,手中的权力都微乎其微——甚至还不如六部尚书。
这尚书署的权力被分得稀碎。
领尚书事只有分发章奏和朝政的权力,并无处置章奏朝政的权力,只有遇到大事才能召集六部尚书共同议论。
看似地位崇高重要,但真的遇到重要的朝政那势必要上告天子来定夺的,领尚书事只能靠边站。
如此一来,这领尚书事只不过是一个“两千石谒者”罢了。
更何况,这领尚书事都还有三人,这本身也会相互制衡。
那六部尚书虽然可以处置大部分的政事,但却又要受到六部御史的监督,自然不可能在该管朝政上独断。
而即使领尚书事或者六部尚书绕过了六部御史的监督,最后还有掌玺官来制衡。
如此一来,寻常的朝政就要经过六部尚书、六部御史和掌玺官三道关口,才能行成诏令通行天下。
重要的政事还要有领尚书事参与其中,最后还要经过天子的首肯。
在这叠物架床的格局之下,想要像原来那样只手遮天,简直完全不可能,除非这整个尚书署都是“自己人”。
过去,霍光都做不到这一点;今天,就更做不到了。
更何况现在的尚书署上还有一个天子。
霍光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气,这年纪轻轻的天子,到底是怎么想出这几乎毫无破绽的布置的。
如此一来,自己干预朝政的机会就微乎其微了。
除此之外,霍光突然比刚才还多了另一层担心。
天子此举看似只拿走了“朝权”,但是隐隐约约也架空霍光大将军的军权!
且不说身为大将军的霍光已经不能随意地使用玺印和虎符了,在这六部当中可还有一个明晃晃的兵部。
有兵部,就要管军务,这不就意味着自己的军权也被架空了吗?
霍光记得很清楚,那一夜天子说得很明白,会继续让他当“货真价实”的大将军,他才“同意”让天子亲政的。
难道天子现在就要卸磨杀驴了吗?
这未免太心急了一些。
霍光心中的凉意变成了一股杀意,眼神也不自觉地凶狠了起来。
朝权他可以让出来,但是兵权决不能让。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这是孝武皇帝的雄心,这是大汉的千秋基业,这是兄长的遗愿……
当然,最为重要的是,这是霍家荣华富贵的根基。
霍光是决不允许天子染指的。
他脸色阴晴不定地将那张纸还给了天子,说道:“陛下要改尚书署的格局那么就改,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请陛下解惑。”
“仲父有何疑问,都可以畅所欲言。”
“以前大汉的军务都由大将军府处置,尚书署只管其余的朝政。”
“如今这六部当中却有一个兵部,是这军务也要由尚书署来管辖吗?”
“军务至关重大,不可耽误,恐怕不宜和普通朝政混为一谈,贸然改动,恐怕会引起混乱,让大汉基业动摇。”
刘贺早知道霍光会问这句话,因为军务是霍光的命根子。
虎符和传国玉玺还在尚书署,可有了掌玺官,霍光轻易就用不了了。
但是至少霍光仍然能够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对汉军施加影响力,控制一部分汉军。
如果大司马大将军和丞相一样被兵部架空,变成一个虚职,那么霍光恐怕对汉军的影响力也会越来越小。
霍光当然会担心。
“仲父错意了,这大汉的军务,现在只有仲父能掌握得过来,眼下又是用兵之际,朕不会节外生枝的。”
“大汉的军务仍由大司马大将军负责,尚书署的兵部只负责朝政中与军务有关的事情,如粮草调拨、战船营建等等。”
“总之,这兵部尚书是替仲父分忧的人。”
刘贺的这番解释并没有让霍光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这新的尚书署,对他的权力削弱得实在太大了。
如果朝权和军权各自有一斛的话,那么以前霍光是一人独占两斛。
但是如今,朝权的那一斛中已经有九成被天子拿走了,而军权的那一斛中也有四五成被分掉了。
毕竟,朝权和军权合二为一,不分彼此,怎可割裂?
将领任免、粮草调拨、军饷下发……这些事情属于朝政,但也是军务,都被分走了。
自己虽然还是大将军,也只能干预考核、都试等实务,利用军中霍党来操控汉军。
这怎能说不是被削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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