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禽兽了!”弘时向雍正爬跪了几步,悲号道:“皇阿玛,皇阿玛……您是儿的父亲,那些事……有的有,有的没有……你不要听信外人谗言……”“你也是读过书,受过明师指点教诲的,”雍正一脸鄙夷的神气,继续说道,“岂不闻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你身为皇阿哥,万岁之侧千岁之体,若不为非,哪个敢来动你,又有谁敢来离间父子之情?朕若证据不足,又焉肯将你夤夜捉拿到此?朕若无情,又焉能不把你交部严议明证典刑!”
“皇阿玛!您听我说……”弘时的精神堤防,在雍正排炮一样的轰击下突然崩溃了。他像一座受潮的糖塔,委顿着软瘫在地,说道:“……总归可怜儿子糊涂,听了下头人调唆,以为……以为除掉了弘历,儿子……占定嫡位是顺理成章的事……所以有魇镇的事……河南追杀弘历……那是他们办过了我才知道,并不是儿子生谋造意……阿玛……您要把我交部议罪么?……啊?您说话呀……”
雍正听他哭得凄惶,一股又酸又涩的口水涌上来,眼泪已夺眶而出。他像石头人一样站在当地,听着弘时撕心裂肺的哭声,突然想起那年承德事变,太子允礽和十三阿哥允祥被囚,狮子园里一片恐怖,奶妈子抱着刚满两岁呀呀学语的弘时逗自己开心的往事。又忆到让弘时骑在自己脖子上去捉爬在树干上的蝉,尿了自己一身……雍正不禁长叹一声。但这温存只是一霎间闪过。很快地,他的眼睛里又像结了冰一样阴寒,放过这逆子天理人情不容。别说后世,就是张廷玉鄂尔泰这些近臣也会腹诽自己处心不公。往后每说一次“光明正大”都等于当众打自己的耳光。他用沉缓的语调说道:“朕瞧不起你这模样,大丈夫死则死耳,作得出就当得起,你起来!”
“是!”弘时爬起身来,已是额青眼红,畏缩地又坐回小杌子上,说道:“请父亲训诲……”“你弑父杀弟,欺君灭行,依着《大清律》,除了凌迟,没有第二条刑罚。”雍正幽然说道,“朕思量,把你交部,又是哗然天下一件大案,不但你死,还要带累多少人,家丑也外扬了。所以朕一开头就是密地捕你,为的不招众议。”弘时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父亲,低声说道:“谢父皇成全呵护恩典。”
雍正也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从心底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走下炕来,背对着弘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知恩就好!你的罪犯在十恶,断无可恕之理,但朕与上书房军机处等人商计,不能把你交部显戮。一是国家禁不住大案迭起,二是朕也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那——皇阿玛打算——圈禁?”
…………
“到岳钟麒军中……效力恕罪?”
雍正依然摇头,说道:“没法给你判,没法给你身分,你到军中没有名目。”
“那么儿子只有削发为僧,在佛前忏悔赎罪了……”
雍正倏地转身,灯影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语气深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你还是尽想着活命之道!凭你这身分,哪个庙藏得住你?你借忏悔之名求生活命,不怕有一日暴露,让你伤透了心的老阿玛再蒙羞耻?且不说你的罪没法恕,就是可恕,你的心可恕么?既然你自己不愿想,朕就替你说,你除了自尽没有第二条可以恕心谢罪的路!”
“皇阿玛!”弘时顿时吓得泪流满面,“唿”地跪直了身体扑上前,紧紧搂住雍正双膝,摇撼着,哭泣着,说道:“儿子有罪当死……原没有可辩之处……念起皇阿玛子胤单薄,儿臣一死不足惜,带累孙子都是有罪之人,宗室近亲更是零落……”“你此刻才想到‘宗室’?晚了!”雍正见他一副苦乞命相,心中更增反感,冷冷说道:“朕不想和你纠缠,你这副可怜相打动不了朕!一条是你今夜从速自尽,朕念父子血胤相关,关照你的家人子女不受株连,给你一个小小处分塞了众人耳目。一条你就这么挺着,朕自然将你的罪名证据一并发给大理寺刑部议处。他们若肯饶你,朕不加罪。他们不肯饶你这人神共愤的逆子,朕只有依律处置,绝无宽贷之理!因为朕已经加恩,亲自来劝,你不受这个恩!”他的语调变得异常沉痛,“虎毒不食子,朕何忍置你于死地?但你细想,活着有什么面目见朕,你又怎样见你的弘历弟弟?你又怎么样面对你的妻儿?如何周旋于王公大臣之间?不但你,连朕也羞得无地自容……但你若自尽一死之血可以洗清你的罪,世人怜你是作得当得的汉子,不至于让你的家人再蒙羞辱……儿子,你……你自己思量吧!”他后退一步,挣开弘时的双手,拖着深重的步履出来,对守在门口的图里琛说道:“给你三爷把东西预备好。抬一桌酒席,要丰盛些!”
图里琛身负雍正安全,一直紧靠门站着听里边动静,父子二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他心里也是紧缩了一团,恍惚迷离半日才回过神来,躬身道:“喳!奴才遵旨!”看了看屋里半晕半瘫伏跪在地的弘时,忙着便去为他张罗绳子、刀和药酒。
弘时没有谢恩,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雍正迈着灌了铅似的步履回到澹宁居,正是子初时分,殿角人来高的大金自鸣钟沙啦啦一阵响,当当连撞十一声,仿佛四周都在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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