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来同我共事?”
孙本孝说:“老母为小的二十七岁守寡,今年七十二岁。只因老母尚在,无人奉养,所以小的虽有一片忠心,实不能跟随闯王。一旦老母下世,小的一定一心相随。”
自成说:“可惜你不能留在军中!什么时候回去?”
“我马上就回。在此不敢耽搁太久,惹动邻居生疑。”
闯王随即叫双喜取出十两银子交给孙本孝,嘱咐他回去做个小生意,奉养老母。又担心他身带银子会在路上出事,吩咐派几名骑兵在夜间送他到卧龙岗附近。孙本孝走后,闯王对牛金星微微一笑,说:
“这个人虽然读书不多,却能提醒我去思虑日后的立国大计,倒是一个很有心思的人。”
牛金星说:“刚才闯王所讲的田赋积弊和大户兼并,确实是深中时弊,应当为百姓解此疾苦。”他停了一下,突然问:“麾下下一步已经决定东进?”
闯王说:“我正要同你商量,这事须要马上决定。”
在屋里和门口侍候的亲兵们见闯王使个眼色,都立即回避了。
牛金星在来白土岗的路上,已经知道闯王打算率大军从此向东,纵横豫东和豫中,或者只派李过和袁宗第东向豫中,他自己暂驻此间练兵。他也知道,闯王进入河南以来,严禁部下攻破大小城池,只攻山寨,用意甚妙。尽管李自成还没有来得及同他深谈,他已经明白了自成的卓识远见。现在屋子里只剩他同闯王,他说:
“闯王,我在卢氏山中,得到你从浙川进入河南消息,以为必迅速攻破几个县城,以壮声威。随后并未听说你攻破一个城池。就以这南召县城来说,近在咫尺,四面都有义军,完全成了一座孤城,也不去攻破。我正在不解,听子杰将军一说,恍然大悟,更信闯王用兵,全从大处着眼,远非他人可及!”
自成笑着说:“原来将士们也都在等着我一来到河南就连破几座县城,替我壮壮声威。像浙川、内乡、镇平三县,都已经约好饥民内应,定好破城时间。我下了一道严令,不许攻破一个城池,都一时莫名其妙,傻眼了。我没有别的远见,只是跟明朝打了多年仗,摸清一些道理。咱们眼下最要紧的是收揽人心,号召饥民起义,赶快练出来一支十万精兵,立于不败之地,倒不是攻破几座城池。如今富豪大户都知道‘小乱住城,大乱住乡’的道理,多住在险要山寨中,不住城里。攻破一座城池,反不如攻破一座富裕山寨得到的粮饷多。从惩治乡绅大户、除暴救民着眼,也应该多想法攻破山寨。明朝的封疆大吏,我们还不清楚?他们为保持禄位,遇事上下欺蒙,互相推诿,都怕担责。你只要不攻破城池,杀戮朝廷命官,纵然你到处攻破山寨,声势日大,百姓归顺如流,那班封疆大吏也还会装聋卖哑,不肯上报朝廷。倘若他们上报朝廷,崇祯就要发急,动了脾气,一道一道上谕飞来,限期他们‘剿灭’,也不管兵在哪里,饷在哪里。到期不能‘剿灭’,反而如火燎原,他们有些做封疆大吏的,轻则降级、削职,重则下狱、砍头。所以这班封疆大吏如今都学能了,抱着一个宗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天和尚撞天钟,能够保一天禄位就保一天。”
牛金星赶快接着说:“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麾下真正是看事入骨,玩敌人于股掌之上!”随即哈哈地大笑起来,然后又说:“况且这班封疆大吏也很明白,倘若朝廷能派兵前来,地方上就得饱受官兵骚扰之苦,使他们无法应付。所以他们另外也抱定一个主意:能够不向朝廷请兵就决不请兵,拖一天是两晌。”
“可是等他们不得已向朝廷请兵时候,不仅朝廷未必有兵可派,而且也为时已晚。我在郧阳山中时就打算好,进到河南后不管河南各地如何空虚,府、州、县城如何好破,也不管将士们当面如何向我恳求,背后如何说出怨言,我死抱住一个主意:人马不到十万以上,决不攻破城池!”闯王笑一笑,又说:“我进入河南以来,依靠饥民响应,不过十天光景,已经有了五六万人马。转眼之间,就会有十万之众。我敢断定,如今河南巡抚和布、按二司仍然坐在鼓中;再过一个月,我们已经有了十万以上人马,大部分经过一些训练,他们纵然明白我们已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也未必将实情上奏朝廷,崇祯和杨嗣昌还是对中原高枕无忧,如同做梦一般,说我李自成杳无下落,已经完了。”
他们相对大笑。牛金星用火筷子将三块黑炭放在红炭下边,然后将火筷子插进盆边的深灰中,抬起头来说:
“麾下当时不经商洛山由卢氏和永宁境内进入河洛一带,而由郧阳走武关南边,由浙川进入南阳一带,在南阳各县号召饥民起义,实为上策。朝廷在成化年间为着围剿郧阳山中流民,而郧阳是三省军事要冲,控扼荆、襄上游,特设郧阳巡抚。南阳府在军事上既归河南巡抚管辖,又归郧阳巡抚管辖。如今官军空虚,地方疆吏以推诿责任为能事,这地方就成了两不管了。”
闯王说:“我当时只想着从郧阳到浙川路途较近,并且南阳一带的灾情最大,百姓最苦,倒没有更想别的。一进入河南,果然十分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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