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抗的不是别人,而是何侠。
他见识过楚北捷的厉害,对于与楚北捷齐名的何侠,即使自己的兵力与对手相当,他也没有多少胜算。
何况兵力悬殊?
屠杀,何侠带给那些不甘被压迫的北漠子民的,只有屠杀,那会是一场比周晴大战更悲凉的屠杀。
“上将军……”
“不要再说了。”则尹放下锄头,“带上水和阳凤煮好的饭,该下田了。”
远方的消息在乌云下隐晦地传到偏僻的乡村里,流传于窃窃私语和惊惧的目光中。
大王唯一的兄弟,北漠的中谈王爷号召北漠逃散的士兵集合起来,反抗何侠,不到十天就聚集了三万人。但声势浩大的义军被何侠手下大将在北漠都城郊外三十里的地方击溃,中谈王爷被活捉,处以凌迟酷刑。
而一路败退的东林军聚集所有兵力,再度与云常大军交战,企图一鼓作气抗击何侠。但何侠略施小计,在山谷中设下伏兵,让东林军再次遭到重创,尸骸遍地,鲜血染红了东林的复闸河。
归乐岌岌可危,云常大军终于逼近归乐都城。归乐王恐怕会递交降书。一度与归乐王对峙的大将军乐震,见情势不对,立即领军避过云常大军锋芒,向归乐边境逃亡。
一条又一条消息,都在述说着何侠的胜利和云常军的辉煌。重重光环笼罩下,是被军队补给压榨得苟延残喘的亡国百姓。
先是粮食,然后是每户必须上交三斤铁器,以供应军队打造兵器需要的原料。
集市一片萧条,铁器店大门紧关。
村民们忧心忡忡。
“三斤铁,难道家里烧饭的锅子也要交上去?我不交!”
“不交,你要像老罗一样?”
村子里最拮据的老罗交不出粮食,如今,干瘦的头颅被高高挂在了村口。他病了多年的老婆,第二天在屋梁上挂了绳子,吊死了。
大家不做声,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交了锅子,怎么煮饭?”
“你是要命还是要锅?”
“交了锅子也不够啊。”
老里长昏黄的眼眸看着相处多年的乡亲,嚅动着干裂的唇,“那就把锄头也交上去……”
“那何侠……就这么不讲理?”
“他手上有大军。”
“我们北漠的军呢?”
“输了。没人打得过何侠。”
“天下那么大,真没有人打得过他?这什么世道!”
“我听说有一个……”人群里飘出一句怯怯的话。
众人绝望的眼睛猛然瞪大,目光集中到说话者身上。
“谁?”
只听过只言片语的村民苦思冥想,“好像叫什么北王,什么楚什么……”
“那他人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
众人一片失望,刚刚有了点光彩的眼眸又黯淡下去,或蹲或倚着墙角,默默发呆。
今天要三斤铁,明天又要什么呢?
砸了锅,加上一把用惯了的锄头,总算交够了官兵要的铁。艳阳似乎没有发觉它眼皮底下人们的忧愤抑郁,依然精神奕奕地照耀着大地。
则尹在田里汗流浃背地挥舞着锄头,这是家里剩下的最后一把锄头。
大王死了,国亡了。
官兵来来往往,肆意地策马踏过他们辛苦耕种的田地。则尹的心仿佛被石头压着,石头很重,活生生要把这颗心压裂了,压得流血。
他曾是上将军,他曾手握北漠最高军权,领着斗志昂扬的军队,自豪地展示北漠的军威,他曾发誓保卫他的大王和北漠的百姓。
可如今,大王已死,北漠百姓却被践踏在侵入者的马蹄下。
若对手不是何侠,若不顾虑妻儿,他是否还会在这里默默挥动着锄头,让那些暴戾的官兵夺去他辛苦劳作的成果?
阳凤每晚都用担忧的眼神瞅着他。只有看见庆儿,还有长笑,两个不知忧愁的小家伙,则尹才会觉得心上的石头稍微轻了一点。
但只要一转身,石头又沉甸甸地压了上来,几乎让人窒息。
“阿哥!阿哥!”
则尹闻声抬起头,黄豆大的汗水淌得满脸都是。
阿汉喘着气从小路上跑过来,“阿哥,不好了!魏老弟和官兵拗起来了!”
则尹一震,扔下锄头跑上田边,“在哪?”
“在村外的山坡上,挨着大草地的地方。”
不等阿汉说完,则尹转身就朝村口跑。
魏霆,他了解魏霆。
那个脾气暴躁的汉子,从前在军中连上级将领的脸色也不看,就知道冲锋陷阵,咬着牙打仗,宁折不曲的臭性子。
特意要他去大草地,就是为了不让他在村里接二连三听见何侠一道又一道逼死人的军令。怎么偏偏又和云常兵碰上了?
一路狂奔着到了山坡,则尹瞳孔一缩,目光停在一片草地上。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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