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戒律,在后来爆发的冲突中得到特别强调,哲学的抽象性也由此外在成具体情节,平衡故事的全局。现在,矶边先生的寻找有了答案,逝者的去向,也终于被安置,安置在郑重地遮蔽之下。
五
加拿大著名女作家艾丽丝•门罗,有一篇小说名叫《法力》,写的是一位先天生有特异功能的女性泰莎,她可以隔着衣服看见对方兜里的钱包,以及钱包里的东西,她还能报告失踪者的踪迹。总之,她就是那类被称作有超感的人。在小说家的笔下,这超自然能力将被用作于什么样的虚构情节呢?泰莎爱上了。泰莎爱上的那一个名叫奥利的男人,很难说是真正被泰莎的人格吸引。泰莎长相平平,甚至称不上匀称,穿着陈旧而且背时,缺乏女性的妩媚,虽然她自有一种从容镇定的风度,可这又并不能刺激人的情欲,所以,奥利更可能是迷上了泰莎的特异功能。奥利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而且,野心勃勃,期待做一番惊人的事业,却不知从哪里着手。我想,奥利说是从事灵魂研究,充其量不过业余爱好者,对这一门科学的认识仅止于道听途说,泰莎显然是一个极难得的标本,于是,如获至宝。从此,泰莎便步入了灵异研究者的实验室,小说这样描写道:“简直就是一间审讯室,泰莎每回出来都像给挤干了似的。”泰莎一定是出于爱情才能够那么顺从,随奥利摆布,到东到西,走进各式各样的“审讯室”,贡献她的耐心和尊严,接受考验,力图得到研究者的满意,好为支持奥利的论述提供实证。可是,就像《猎魂者》里描绘过的超感者,他们的异能很难经得起追根究底,大多是被科学抛弃。也同样,泰莎和奥利走上了街头,泰莎表演,奥利宣讲他的观点。他们不得不借用马戏团的场子,跟着跑码头,过上了江湖艺人的生活。事情离奥利的期望越来越远,而泰莎的能力也变得越来越可疑,不知是使用过度,磨损尽了,还是本来就不存在,只是被世人渲染夸张的。总之,这样的生活似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怎么办?奥利将泰莎送入了精神病院。最耐人寻味的一节到了,那就是,当奥利口袋里揣着与医院签署好的书面材料,和泰莎拥抱告别的时候,他不安地想到:泰莎的法力究竟有还是没有?她若是看得见他上衣口袋里的文件,以及文件的内容,他立刻将文件销毁,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可是,泰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驯顺地由着奥利送她去那个“可以让她休息一阵子的地方”,然后放下她,一去不回。也许泰莎真的完全丧失了法力,抑或是,她的法力更强了,能够穿透衣服、口袋、文件、肉体,看到奥利的内心,看出她的爱人是想摆脱她,回到自由的生活里去。于是她无怨无艾,在那地处偏僻的精神病院里,度着被囚禁的余生。泰莎的特异功能在此担负起爱情的至深的理性,成为普遍人性中的超自然。小说家的手才具有着真正的法力,即能够化腐朽为神奇,又能够化神奇为常态。
倘若将小说还原成素材,显然,泰莎就是《猎魂者》里众多灵媒的一个,他们都走过了差不多的历程。先是能力超拔,神迹连连;接着是衰减,不得不以骗术替代;然后被揭穿,遭到唾弃,于是漂泊江湖;最后销声匿迹,不知所终。然而,就当他们完全退出视野之后,偶尔的,却又会显现出异禀。那一对最早吸引眼球的福克斯姐妹,童年时能够与鬼魂沟通,从老房子的地窖里,寻出多年前被杀害的尸首,一时辉煌之后是困窘潦倒的一生,两人的晚年都是贫病交加,相继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去世。一八九三年,姐妹中的一个死了有三年,另一个也快不行了,奄奄一息中,忽然向守在身边的邻居女人要了纸笔,胡乱写下足有二十几页文字。邻居女人发现写的全是她的一生,她从未向这个萍水相逢的邻里谈过自己的生活,更让人吃惊的是,文字中反复提到一封遗书,是邻居女人的母亲留下的,藏在某人的书桌抽屉里,很快证明情况属实。也许,她们,以及那些被认为是骗子和魔术师的灵媒,真是具有超自然的能力,可是,事情似乎是,越要证明越是漏洞百出,到底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
我不禁想起八十年代前后,中国出现一位能用耳朵认字的少年,之后,掀起一波热潮,对超自然能力的好奇心席卷全国。那时候资讯不发达,长年耳目蒙塞,不晓得世界上有多少学科,又是在如何发展,我们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搜索材料,进行见证。当时我所工作的《儿童时代》杂志,开设科普知识栏目,也对此事件投向关注。有一日,我们从南市区某小学请来一伙小学生,大约有六名还是七名,据称,他们都能够不用视力而用身体辨识字样或图样。那是一个冬天的阴霾很重的下午,杂志社内的编辑,还有社外听闻而来一探究竟的人们,将孩子们围得严严实实。他们将写上字和画上东西的字条折起来,掖在棉袄底下,坐在桌子边,一动不动,任凭时间过去。似乎并没有显著的奇迹发生,多数孩子声称累了,有一两个说出来却又不全对,这场检测不了了之。大家却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失望,因为相信,如此划时代的奇迹不是平凡如我辈有幸目睹的。事实上,这样的实验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不断地重复着,却还没有划下时代的坐标。那些闪烁的奇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