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小鲍庄 3(5 / 7)  王安忆自选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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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山家里的说。

    水已经浸到大腿根了。

    鲍彦山往回走了两步,见人就问:“见捞渣了吗!”

    有人说:“没见。”

    有人说:“见了,和鲍五爷走在一起呢!”

    鲍彦山心里略略放下了一些,还是不停地问后来的人:“见捞渣了吗?”

    有人说:“没见。”

    有人说:“见了,搀着鲍五爷走哩!”

    水越涨越高,齐腰了。鲍彦山望着大水,心想:“这会儿,要不跑出来,也没人了。”

    后面的人跑上来:“咋还不跑!”

    “找捞渣哩!”

    “他早过去了,拖着鲍五爷跑哩!”

    鲍彦山终于下了决心,掉回头,顺着石子路往山上跑了。

    鲍秉德家里的折腾得更厉害了,拼命往下挣,往水里挣。鲍秉德有点支不住了。

    “你不活了吗?”他大叫道。

    她居然把绳子挣断了,两只手抱住她男人的头,往后扳。

    “狗娘养的!”鲍秉德绝望地号。他脚下在打滑了,他的重心在失去。他拼命要站稳。他知道,只要松一点劲儿,两个人就都完了。水已经到胸口了。

    她终于放开了男人的头,鲍秉德稍稍可以喘口气。可还没来得及喘气,她忽然猛地朝后一翻,鲍秉德一个趔趄,不由松了手。疯女人连头都没露一下,没了。

    一片水,哪有个人啊!

    水撵着人,踩着石子路往山上跑。有了这一条石子路,跑得赢水了。跑到山上,回头往下一看,哪还有个庄子啊,成汪洋大海了。看得见谁家一只木盆在水上漂,像一只鞋壳似的。

    村长点着人头,除了疯子,都齐了,独独少鲍五爷和捞渣。

    “捞渣——”他喊。

    “捞渣——”鲍彦山家里的跺着脚喊。

    鲍彦山到处问:“你不是说见他和鲍五爷了吗?”

    “没见,我没说见啊!”回说。

    鲍彦山急眼了,到处问:“你不是说见了吗?说他牵着鲍五爷!”

    都说没见,而鲍彦山也再想不起究竟是谁说见了的。也难怪,兵荒马乱的,瞅不真,听不真也是有的。

    鲍彦山家里的跳着脚要下山去找,几个娘儿们拽住她不放:“去不得,水火无情哪!”

    “捞渣,我的儿啊!”鲍彦山家里的只得哭了,哭得娘儿们都陪着掉泪。

    “别号了!”村长嚷她们,皱紧了眉头。自打分了地,他队长改做了村长,就难得有场合让他出头了,“还嫌水少?会水的男人,都跟我来。”

    他带着十来个会水的男人,砍了几棵杂树,扎了几条筏子,提着下山去了。

    筏子在水上漂着,漂进了小鲍庄。哪里还有个庄子啊!什么也没了,只有一片水了。一眼望过去,望不到边。水上漂着木板、鞋壳子。

    “捞渣——”他们直起嗓子喊,声音飘开了,无遮无挡的,往四下里一下子散了,自己都听不见了。

    “鲍五爷——”他们喊着,没有声,好比一根针落到了水里,连个水花也激不起来。

    筏子在水上乱漂着,没了方向。这是哪儿和哪儿哩?心下一点数都没有。

    筏子在水上打转,一只鸟贴着水面飞去了,鲍山矮了许多。

    “那是啥!”有人叫。

    “那可不是个人?”

    前边白茫茫的地方,有一丛乱草,草上趴着个人影。

    几条筏子一齐划过去。划到跟前,才看清,那是庄东最高的大柳树的树梢梢,上面趴着的是鲍五爷。鲍五爷手指着树下,喃喃地说:“捞渣,捞渣!”

    树下是水,水边是鲍山,鲍山阴沉着。

    男人们脱去衣服,一个接一个跳下了水。一个猛子扎下去,再上来,空着手,吸一口气,再下去……足足有一个时辰。最后,拾来一个猛子下去了好久,上来,来不及说话,大口喘着气,又下去,又是好久,上来了,手里抱着个东西,游到近处才看见,是捞渣。筏子上的人七手八脚把拾来拽了上来,把捞渣放平,捞渣早已没气了,眼睛闭着,嘴角却翘着,像是还在笑。再回头一看,鲍五爷趴在筏子上早咽气了。

    筏子上比来时多了一老一小,都是不会说话的。筏子慢慢地划出庄子,十来个水淋淋的男人抬着筏子刚一露头,人们就呼啦地围上了。

    一老一小静静地躺在筏子上,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安详,睡着了似的。那老的眉眼舒展开了,打社会子死,庄上人没再见过他这么舒眉展眼的模样。那小的亦是非常恬静,比活着时脸上还多了点红晕。

    鲍彦山家里的瞪着眼,一字不出。大家围着她,劝她哭,哭出来就好了。

    村长向人讲述怎么先见到鲍五爷,而后又下水去找捞渣。

    拾来结结巴巴地向大家讲述:“我一摸,软软的。再一摸,摸到一只小手。我心里一麻,去拽,拽不动,两只手搂着树身,搂得紧……”

    人们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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