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历史。宋乃是从后周而出,后周前面说了,属木德,于是五行相生,木生火,宋为火德,尚赤。这在宋初就确定下来的定制,完全没有争议。
唐当年以土德继了隋的火德后,王勃表示不满,要求跳过这些朝代上承汉德。这一次,宋朝也碰到了同样的闲人。公元984年,宋雍熙元年,一个叫赵垂庆的平民cosplay了一把宋朝版的王勃,他上书说本朝应该跳过五代,直接上承唐德,为金德;就算后梁代了唐,后唐代了后梁,排到我们这里也该是金德了。这个家伙很明显偏科严重,文彩则有,数学太差,他算错了。赵垂庆以为五德顺序是按照唐(土德)-后梁(金德)-后唐(水德)-后晋(木德)-后汉(火德)-后周(土德)-宋(金德),可惜这只是个理想状态。可事实上后唐压根没把后梁当成正统王朝,认为自己接过了唐朝的大旗,上应土德,而不是水德;所以按这个推演下来,宋恰好是火德,而非金德。
宋朝善待文人,宋太宗没叫人乱棍把赵垂庆砸出去,而是让诸位大臣讨论。常侍徐铉指出赵垂庆以为五代五德一始而贯的错误,他说唐朝灭亡以后还有后唐拨乱反正,所以正统该从后唐算起,大宋还是火德。为了加强说服力,他还援引了唐玄宗时候崔昌献议的例子。(详见前面唐代部分)。赵垂庆犯的是硬伤,辩无可辩,此事就这么平息了。
到了公元1010年,大中祥符三年,宋真宗在位。开封府功曹参军张君房上书又开始劝说宋真宗改金德。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不同,张君房不再在“五德”上绕圈子,而是开辟第二战场,大谈祥瑞征兆。宋真宗是个极迷信的人,尤其痴迷这些东西,对他将上天降瑞,那要比推演五德更有说服力。这个张君房还真搜集到不少论据:他说后周把皇位禅让给太祖的时候,正是庚申年,庚就是金,而申也是位于金位,这是一;太宗登位的时候,开过一个叫金明池的池子,这是二;前几年丹徒进贡了一头白鹿,姑苏进贡了一只白兔,陛下你封禅的时候又有人在山东献上白兔一只,郓州发现一只金龟。金乃白色,所以这些都是预兆大宋该是金德。
这一次论据不能说不充足,不过宋真宗那时候正忙着去汾阴去祭祀后土,没空搭理这事,于是张君房冲击金德也遭到了失败。
天禧四年,又一个闲人光禄寺丞谢绛上书说:“当年汉朝跳过暴秦直接继承了周的火德,为火德;我大宋也应该如法炮制,跳过五代继承唐的土德,所以宋该为土德。”这一回比前两次更不象话,一看就知道谢绛这厮历史没学好。在邹衍的“五德相克”系统之下,周才为火德,而汉则为土德;而在刘向、刘歆的“五德相生”系统之下,周为木德,而汉为火德。这个傻大姐把两套系统弄混了。
与此同时,大理寺丞董行父上书坚持认为宋该金德,还是老一套的理由,说宋该跳过五代,上应唐土德云云。既然对方拍的是火星砖,宋真宗也懒得跟他们费嘴皮子,直接引用当年徐铉发的火星帖,回答说大宋是受了后周的禅让,这么把人家一脚踢开良心过不去,您就别嚷了。
就这样,虽然下面不断有人哼哼着要改德改德,但宋朝的火德却是始终没有变过。
事实上,这些争论已经是“五德始终说”的回光返照。就在那群闲人争论大宋“德”什么的同时,终于有明白人对这个延续了千年的五德之说感觉到了腻味,并对其进行猛烈抨击。最早发难的重量级人物是胡瑗,这人是宋初三先生之一,当世大儒,他写了两篇《洪范口义》,从“五德始终说”最早的理论基础《洪范》开始批评起,强调历史上起作用是人,不是天,汉代什么五行灾异全是歪理邪说。接下来出手的是郑獬,他是仁宗皇佑五年的状元,写得一手好诗词;他写了一篇《五胜论》,继续批判阴阳五行;但这“倒五”风潮的中坚大将却是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修,他就旗帜鲜明地认为灾异都是自然现象,与人事无关,所谓谶纬德兆全是瞎联系,直接指责董仲舒、刘向、刘歆等的天人感应说是“曲说以妄意天。”在他负责编撰的《新五代史》里,就很干脆地去掉了《五行志》,不予收录;在《新唐书》里他虽然保留了《五行志》,但是只记录客观事实,不跟人事扯到一起。
真正的大地震是自王安石起,这位千古名相发动的变法运动引发了北宋朝中变法派与保守派的激烈对抗,保守派所利用的武器就是与五德联系紧密的天灾异象,一旦天下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跳出来说:“看吧,老王又惹老天爷不高兴了。”与他们针锋相对的变法派则坚持认为天灾就是自然那现象,跟人类吃喝拉撒没有必然联系。最后虽然王安石变法失败,但经过这么一番论战,也让五德之说元气大伤,此后逐渐地在宋代销声匿迹,只有朱熹之类的道学家偶尔能想起来拿出来玩玩了。
孔子有言:墙里开花墙外香。“五德始终说”虽然在汉人王朝受到了冷遇,但东方不亮西方亮,它却被宋视为蛮夷的金朝女真族看中,并大受重视。五德之说一向被视为“夷夏之大防”的重要理论依据,如今却被“夏”所抛弃,转为“夷”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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