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位女士,早就包车了!”
林黛玉打开车门一看,一个青年扶着一个一身黑衣,包着头巾的女人,那女人虚弱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车夫低声说:“女士,这是神教的修女,修女一般都在修道院里清修,没有监护人和院长同意,一般是决不可能出来的。看他们这样,怕是私逃出来的。他们的事,不好管。”
她打量那个修女,按照卢士特人的面目来看,年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脸色蜡黄里又发白,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一件宽大的黑衣遮着全身。
那个青年扶着她,却不亲密,只扶着肩膀,身体尽量不去触碰她。
他也听见了车夫的低语,一时那双可见澄澈的棕色眼睛里充满了哀求:
“救救她,她是无辜无罪的。我可以付双倍的钱。真的,我是去找私人医生,不会拖累你们的。”
林黛玉见他抬头,怔了一怔,她素来颇有过目不忘之能,这个棕色眼睛,褐色卷发,皮肤白净的青年,是她之前在成衣店里见过的那两个大学生之一。
他们帮过她。
而这个女孩子这样年幼,看起来,却十分不好。她不是久病成良医,但也因过去闺中久病,算颇知一些望闻问切。一看这女孩子的脸色,便知如果耽误下去,恐生不测。
漫说不是私奔,就算是所谓私奔,以她的眼光来看,也不至于见死不救。
“上来。”她说。
“女士!”车夫见不妙,叫了一声。
林黛玉摇摇头:“倘若有不好,都是我的责任,与你没有干系。双倍的钱。去吧。”
她帮青年将修女打扮的女孩扶上了车,让她可以靠着休息。
青年大松一口气,一屁股坐到马车夫身边,低声嘱咐:“去第三区的18弄六幢第一百八号。”
林黛玉收回手,看见自己扶过女孩的手上,满是血痕。便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定睛一看,果然那件黑色的修女服,几乎被血浸透了。
她轻轻咳嗽着,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了女孩身上:“垫一垫,挡一挡。”
不能在马车里留下太多血痕。
女孩气息奄奄,不能回答,青年倒是回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阿巴特的文风不盛,文学沙龙也不多,最出名的一个就是伍德肯特家的这个。
连开几天的沙龙,网罗了整个阿巴特稍有名气的文人墨客。
只几个以查理.贝克特为首的剧作家没有到场。
“今天我们来聊聊有什么文坛新秀吧。”有人提议今天的主题。
“我对新秀没兴趣。”伍德肯特嘴里这么说。
“哈,老乔,”一个作者说,“你别招惹他了。他最近连看五遍牡丹夫人,更想看牡丹夫人的作者的新剧想疯了。”
“唉。‘我心中有了一朵牡丹,难再与俗花笑’。”伍德.肯特倒也不反驳,只是吸了一口烟,闷闷地吐了一句《牡丹夫人》中皇帝的台词。
出版商乔治也是个戏剧爱好者,不由叹息着点点头。确实,这些年来,出色的剧作家越来越少,何况一向不被文人墨客所喜的阿巴特。他们所能见的,不是庸脂俗粉,就是宗教说理剧的晚娘脸。
看过《牡丹夫人》这等杰作,再去回顾那些庸俗的剧作,简直是一种折磨。
几人谈兴正浓的时候,“天呐!”、“啊!”一阵惊呼声从外面的门房处响起,仆人女佣一片惊慌失措,奔跑声大起。
真失礼。没有女眷只这点最讨厌。
肯特先生站起来,沉下脸,走到走廊几步,正要叫管家来问,忽然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卷了近身。青年顾不得:“舅舅,人命关天,快叫医生来!”
是他那个令人头疼的外甥,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修女......等等,修女?!
伍德.肯特的脸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晕眩的感觉,叫管家的妻子和几个女仆一起把这个修女抬到客房去。
冷冷地瞥了一眼外甥,准备叫人去叫和他相熟的可靠的医生,却忽然看见侄儿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姐。
这位小姐生着一幅惹眼的异国的面容,看起来年纪也没比外甥怀里的修女大几岁,模样十分美丽——是即使是卢士特的人审美有所不同,也能感受到的那张清洁、忧郁,孤高到极点的美丽。
她见了这一幕,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向他一礼,随即又向青年告别:“那么,告辞了。”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欧内斯特向她敬礼,总算又有了心情笑,挠了挠头:“谢谢你,安娜小姐。”
“安娜”?伍德.肯特愣了一下,等他想起来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激动起来的时候,那位陌生的小姐却已经微笑致意,告辞回身,走出了一段路了。
但贸然叫住一位年轻的、素未谋面的小姐,对于一位老牌的绅士来说,是不恰当的。
也罢。毕竟,叫安娜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虽然是异族面孔,但也不一定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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